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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生倾心铣削 仗剑走天涯（二）

访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十八所技能大师胡煦

《刀具界》杂志5月刊刊登了航天一院十八所技能大师胡煦教授的专访，本期续载。上期讲到老胡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十八所，而象征国内科技前沿的航天院所给了老胡职业生涯最光辉的往昔，此时此刻老胡在念叨当年没白天、没黑夜的研究首台数控机床的时光时，依然荣光。

（二）小露锋芒

1、责任落肩，机会亦是挑战

进入811厂不久，“上面”给厂里“拨”了一台德国数控铣床，这在当时是属于比较先进的产品，虽只是简易基本型，但也是在普通铣床基础上有所创新，增加了些数控功能。老胡这样描述这台先进物件：“这台数控铣床是简单的单轴控制，只能单轴进行加工，X轴、Y轴、Z轴次第进行，不能铣圆弧……但在当年，它让我们的工作效率获得了质的飞跃，而且算是811厂开启数控时代的象征性物件了！”

然而这台堪称划时代的数控铣床初到811厂后，并未引起什么风吹草动，甚至被遗忘在了车间角落里，无人问津，用老胡的话说，“这就是计划经济体质的落后所在，因为设备并非厂里按需引进，而是上面‘拨’下来的，其他院所皆有之，所以受了冷落也不足为奇了。直到过了好一段时间，院里、所里一阵‘数控风’刮过来，各院所才隐隐开始研究起来这台数控铣床。”

然而现实情况并不乐观，厂里从上到下，从领导到基层，大家都对这台数控设备没什么概念，都搞不懂。老胡说：“当时我们班组很多人也前去围观，嚯，好大的一台设备，包着的塑料还没揭开呢！领导和员工们在现场讨论来讨论去，最后有了个决定——先小范围展开研究，会使用以后再逐步扩大范围普及。”院里领导看到老胡谦逊年轻、好学上进，且有普通铣床经验，就找到老胡，让他去“试试”这台还未拆封、只有外语说明书的数控铣床。就这样，老胡接下了这个任务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旧照：老胡的首台数控铣床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多年后的那台数控铣床

2、功夫不负，机床成功启动

之后的工作中，老胡格外忙碌，一边需要搞好原来的生产，一边还要去研究数控铣床。老胡说：“因为当时没有人会开，我就四处寻找资料，一点一点‘抠’，一点一点试，甚至还‘请’出了当时仅有的‘286’电脑来恶补计算机知识，到兄弟单位去交流讨论，因为兄弟单位也有一模一样的数控铣床……”这样没多久，机床终于启动了，老胡也成为了811厂数控加工第一人。

老胡在数控机床启动的工作中功不可没，老胡的技术底子和潜力也被领导和同事看在眼里。

90年前后，院里承接了“奥星”任务，也正是这个项目，给了这台数控机床首次承担生产任务的机会，也给了老胡在岗位上获得提升的重要机会。据老胡所言，“当时需要我们各院所、各部门共同研制一枚火箭，严格来讲是在原有火箭的基础上提高推力等，因为卫星比较大，零件比较多，且要求18个月内完成，时间短，任务重。我们所里也承担着一部分生产任务，完全依靠手工加工肯定完不成，但当时对数控加工也没有十足把握。最后厂里讨论决定分‘两步走’——手工和数控齐头并进，数控承担少量任务，尝试进行，手工组承担大部分任务，两条腿走路。”

“正所谓实践出真知，我们所由我带头组成了一个数控小组，经过一个多月加班加点努力、试验、总结、推进，第一个试制零件终于和大家见了面，但根本来不及欣喜和庆祝，紧接着便对其进行检验、优化，直到第三次试制，终于成功通过了标准检验。于是整个院里借住这小部分数控力量，使这次任务在18个月内如期完成。”老胡还讲道，“数控设备在这次任务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，虽然数量少，会操作的人也少，但对一些零件加工、尤其是那些周期长的零件加工来讲，明显加快了工期和进度。后期院里领导对各单位数控加工出来的零件进行相互参观，都一致对数控小组和零件称赞有加，同时也对数控设备有了信心和期待。”

从老胡的讲述中，我们了解到国内的机加工行业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涉足数控领域，逐步开启数控加工、自动化历程的。老胡说，当时的火箭发射任务涉及到几个国家，用户是澳洲，火箭是国内来做，卫星是美国休斯公司来做。美国休斯公司起初对中国能在18个月内完成火箭的制造表示怀疑，事后还专门派技术人员来中国工厂考察，当然老胡以及兄弟单位的数控机床无疑成为重点考察对象，也正是因为这一小批数控设备，休斯公司的考察队对国内的加工水平有了新的认识，满意而归。

而此时，航天系统也尝到了数控加工的甜头，开始引进更多的数控设备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旧照：年轻时的老胡在操作数控机床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旧照：国外专家参观指导

3、从无到有，“老胡们”趟出了第一条路

忆往昔峥嵘岁月，老胡感慨良多。“我们在85年、86年开简易数控机床的时候，是航天系统里开得特别早的一批，那时候除了北理工、清华大学有初级实验室以外，大部分大学里都是见不到数控机床的，学生们根本接触不到，教学课程里也还没有。有一件事我感触特别深，我记得那是在91、92年左右的时候，车间来了两个专门学数控的研究生，虽说是数控专业的，但当时学校里连三维绘画CAD等都还没有教授呢，单位就把他们派到院里、部里组织的三维培训班，专门学三维绘画、编程、CAD等，而在当时这些技能对于我们开数控的这些人，包括一些普通的数控大学生来讲，都是感觉很神秘的。时至今日，科技进步的速度超乎我们的想象，我们当年花大力气研究通透的那点儿技术、那点儿知识已经不值一提了，当年那台车间里堪称最先进的数控机床也早已蒙上了灰尘，但让人欣慰的是如今院里的领导同事们依然对我们这些‘老家伙’尊重有加，我想是因为我们当年很早起步的数控阅历吧。”

从无到有、从初级到高级，国内的技术发展水平已与国际相差无几，行业进步的速度已让“老胡们”对当年学开数控的往事不堪回首。老胡说“我们当年只是走了最前面那一段路，起步那一段路，也许可以说是我们在没有参照物、没有现成技术知识、没有学习渠道的艰苦条件下趟出了一条路，而现在，我们无疑已经不属于掌握先进技术这一波里面的了，但是我们当年那种迎难而上的感觉依然还有，我自己对新技术追求的劲头也有增无减，追上多少，再另说，因为我知道，我还没有退伍，我还能干动，把几十年来积攒的经验和人脉全部交给年轻人，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。”

老胡是这个时代该去保护的灵魂人物，是我们行业不畏困难、艰苦钻研、持续作战的动力源泉，他给与这个时代的绝不仅仅是感动，而必须铭记。

编者后记

近些年，我们时常看到媒体、社会对匠人楷模的长篇报道，但其实楷模就在我们的生活中。老胡有件印象深刻的事情与我分享，他说当年研究那一批数控机床的时候，翻译外文的说明书一事霎时难倒了所有人，最后部里找到当年“两航起义”、后来被分到各航空航天军工部门的老专家们，他们分工翻译，所有翻译稿件全部手写，而让“老胡们”心生敬畏的是这批老专家们的字迹，那叫一个整整齐齐，隽秀有力，而用老胡的话说“一看这字就知道这人有多认真”。是的，那个年代的人做起事来认真的可怕，但也只有这么认真、较真，才能将事情做得漂漂亮亮。那批老专家们的翻译稿真迹被当做珍宝一样收藏起来，他们的匠人精神将在航天各院里代代流传。

老胡的故事，下期见。